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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3章 炊金爨玉,殚精竭虑

  第53章 炊金爨玉,殚精竭虑 (第2/2页)
  
  李进躬身静候圣帝德音。
  
  朱翊钧沉吟片刻,缓缓开口道:“南京守备是张宏以前的职司,朕知道他们在里面有些根底。”
  
  “这次张鲸去任南京守备,不用做什么,给朕弹压住一应蠢动,无诏片甲不得出营。”
  
  “若是带着御马监的精锐去上任,都办不好这点小事,那就干脆在南直隶自刎,别回来丢人了。”
  
  朱翊钧摆了摆手,示意自己说完了,让李进去传话。
  
  他既然已经给海瑞派了精兵,就不怕单纯的民乱。
  
  反而是内外勾结,鼓噪官兵闹事这一环,不得不防。
  
  所谓南京守备,便是掌节制南京诸卫所,一般由勋贵与宦官同时担任。
  
  张鲸是个狠人,历史上既然能扳倒冯保上位,手腕必然不差,让他去南直隶,就是为了弹压南京诸卫所,防止有变。
  
  防微杜渐,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极致了,只盼这次海瑞不要让他失望。
  
  李进悄然退了下去。
  
  待所有事吩咐完,朱翊钧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。
  
  他独自留在校场,又回忆了一番应对,想想还有没有什么疏漏。
  
  确认无误后,才长出了一口气。
  
  最近这些时日,耗费心神的事情太多了。
  
  可惜,还不到能歇息的时候。
  
  想着,便让人伺候穿上木甲,开始练习拳法来。
  
  ……
  
  用完晚膳后。
  
  朱翊钧才有暇翻开《论语》跟《礼记》,学习起来。
  
  本是疲惫不已。
  
  但一想到明日经筵,朱翊钧只能强打精神,先把功课做完。
  
  他就这样静静阅览起来。
  
  时而沉思。
  
  时而对提笔对某些地方做个圈注。
  
 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,才缓缓合上书页。
  
  而后实在有些倦怠,干脆闭上眼睛小憩一会。
  
  迷迷糊糊歇好一会,才伸了个懒腰,坐起来继续用功。
  
  他回了回神,铺开纸张提起笔,斟酌了一下,缓缓写道:“经筵官时行,谓朕曰,人之初,性本善;经筵官四维,谓朕曰,人之初,性本恶。朕茫茫然不知所从。”
  
  “经筵后,朕遍阅典籍,纵览群书,始知有孟子性善论,荀子性恶论,告子无善无恶论。皆诸子亚圣之言,朕愈惑惑然不知所向。”
  
  “幸有朝鲜国为君父分忧,进献先天之人。”
  
  “朕命内廷窥伺月余,记载所行所为,终有定论。”
  
  “其人遇恶不烦,见善不喜,从心所欲,行为无限,心无规矩。”
  
  “及至宦臣教授礼仪,司业传道人伦,其人宛如天地清浊渐分,渐有良心善举,感恩之情。”
  
  “乃得,人性之始,无有善恶,后天所见所遇以决之。”
  
  “遂从告子之论——‘性,犹湍水也,决诸东方则东流,决诸西方则西流’。”
  
  “亦有心得,谓之曰:论之争端,非明证无以服人。”
  
  他一气呵成将明日经筵的作业写罢,满意地吹了一口气。
  
  他静静等着墨迹干涸,向侍立在旁的蒋克谦。
  
  随口问道:“李贽什么时候到京城?”
  
  蒋克谦面无表情,一板一眼道:“圣上,李贽一路上四处寻人探讨学问,给各地学院传道解惑,比预计慢上不少,估摸还有两三日。”
  
  朱翊钧皱眉,这家伙是真不给面子,他都这样催促了,还在路上拖拖拉拉。
  
  转念一想也是,孔子在这家伙眼里是狗叫,那自己这个皇帝估计跟狗屎没什么区别。
  
  他又追问道:“郑王家那位世子呢?”
  
  蒋克谦摇摇头:“锦衣卫遣人跟宗人府一块去的,还是推脱不来。”
  
  朱翊钧叹了口气,还是心怀怨怼啊。
  
  当初郑王上奏谏世宗皇帝,结果被动怒的世宗直接除了王爵,降为庶人,禁锢于凤阳。
  
  虽说先帝施恩,给郑王放了,也复了爵位,但这梁子显然没这么容易放下。
  
  当初郑王被囚禁时,这位郑王世子刚十五岁,言说“痛父非罪见系”,而后筑土室于宫门外,席藁独处,直到郑王被开释。
  
  郑王无罪被囚,那么错在谁不言而喻,所以这位郑王世子一直对皇室心怀怨怼,此后好好地府邸不住,跑去筑土室,就是一种无声抗议。
  
  而郑王本人,历史上更是拒领食禄,老死都穿着布衣,吃淡饭青菜。
  
  这就难怪,为什么朱翊钧当初登基,这一家子一份贺表也没有。
  
  如今他再三相邀,却仍是一再推脱,也在情理之中。
  
  换做其他人,朱翊钧也懒得理会,反正是世宗的罪过,他心里也没负担。
  
  问题在于……这位郑王家的世子,他志在必得。
  
  其人唤作朱载堉,后世号称律圣,乃是鼎鼎有名的音乐家,数学家。
  
  用天纵奇才都不足以描述他,这是一个,可以用横跨81档的特大算盘,进行开平方、开立方计算的划时代人物。
  
  此人历史上证明了匀律音阶的音程,可以取为二的十二次方根,精确到小数点后二十五位!
  
  这就是律学中的,十二平均律。
  
  且不说早了欧洲人数十年这种没用的比较,单是这份数学天赋,朱翊钧就不可能放过他。
  
  数学天赋自有数学天赋对应的嗅觉。
  
  此人从勘定历法,到计算北直隶地理位置与地刺偏角,再到精确计算出回归年的长度和水银的比重,战功赫赫。
  
  朱翊钧都不敢想这种人要是搞音乐之余,替他进行数学研究和推广,该是何等美妙的光景。
  
  可如今心怀怨怼也不是个办法。
  
  朱载堉在历史上主动放弃王爵之位,一心专研乐理,这种思想境界,显然不是寻常手段能打动的。
  
  朱翊钧思忖良久,终于打定了主意。
  
  他又铺开一张纸,提起笔缓缓落下,在抬头处写道:“郑王,厚烷我亲、郑王世子,载堉我亲。”
  
  “我尝闻郑王因言削爵,非罪见系,我皇考虽行拨乱反正之事,却难抚亲亲之伤。”
  
  “此乃我皇祖父之过,我愿受之,遥以歉礼与郑王,万望开解族亲,早日释怀。”
  
  “另,闻载堉我亲颇趣乐理,我之近卫克谦,亦有擅长,近来偶有所得,可使等程音律之位,增至十二位。”
  
  “若得闲暇,可赴京城,尽亲亲之谊,探音律之道。”
  
  “盼复。”
  
  朱翊钧写完后,又拿起一旁的私印,盖了下去。
  
  在落款处,留下了“长惟居士”四字。
  
  做完这些,朱翊钧才唤了声蒋克谦。
  
  一脸笃定道:“蒋卿,朕听闻你在音律上有了新的感悟,对吧?”
  
  蒋克谦一怔。
  
  有些摸不着头脑道:“没有啊。”
  
  他的琴书编撰进度缓慢,也并没有新的进展,不知道圣上这话什么意思。
  
  朱翊钧大手一摆:“朕说伱有,你就有。”
  
  他将方才这封信,交给蒋克谦,嘱咐道:“你差人,将这封信送到郑王府上。”
  
  “另外,你再附上你的信,就说……”
  
  他如此这般云云,亲口传授机宜
  
  亲自教授了一番蒋克谦怎么做个谜语人,装作高深莫测。
  
  其中一些数学思想他也记不太清,但他好歹是理工科出身,数分和抽象代数还是能记着些,用来当个谜语人,绰绰有余。
  
  大不了给人骗过来之后再一起研究嘛。
  
  改制明朝的税法,财政,必然要改制户部。
  
  可以说,他现在最缺的人才,就是粗通数学的小吏。
  
  他虽然脑子里有一套数学体系,却模模糊糊已经忘得差不多,若是想本土化,必然还需要这些数学家具体施行下去。
  
  蒋克谦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,准备之后按照皇帝的交代,将这几句话默写上去。
  
  他拿着信,正要退出去。
  
  朱翊钧又叫住了他,把先前写的善恶论作业交给蒋克谦。
  
  吩咐道:“先去一趟通政司,把这个抄录一份送过去,登上下一期的日月早报。”
  
  “老规矩,还是用大白话。”
  
  “经筵上的前因后果也写进去,最后加一句点评,就说……”
  
  说到这里,朱翊钧顿了顿,斟酌半晌才一字一顿说道:“凡宣称之争,以证明为先。”
  
  (本章完)
  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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